代工慘業 逼迫台商轉型

• 2012-06-19 01:36
• 旺報
• 【記者宋秉忠／專題報導】

石岩距深圳機場僅30分鐘車程，過去是台港代工廠的重要生產基地，24小時開工是常態，但現在即使是上班時間，也一樣是門前車馬稀。（記者宋秉忠攝）
     20年前，台商因為台幣升值、缺工、罷工、貿易配額等問題，逃離台灣，西進大陸；20年後，當年的夢魘在大陸重現。所不同的是，大陸擁有13億人的市場、 擁有千萬人民幣資產的富豪將近百萬，在代工之路越走越艱辛之際，許多代工型台商開始把眼光放到大陸內銷市場上。
     雖然警察宿舍就在旁邊，深圳特區最早接納外來打工仔的社區「羅湖村」仍然是越夜越美麗，靚女、尋芳客穿梭在快炒店、髮廊之間。出了羅湖村，再走幾步路，就到了「曾經」是大陸最高的深圳國貿大廈。
     1992年1月20日上午，中共元老鄧小平就是站在深圳國貿大廈眺望香港，並做出堅持對外開放的「南巡講話」。鄧小平曾多次稱讚「深圳速度」、「三天造一棟大樓」，但現在，深圳、廣東，乃至大陸沿海，卻都面臨20多年來最嚴重的景氣寒冬。
     大陸最大也是最早的代工省份──廣東，外銷產業已經出現崩盤的跡象。
     今年前2個月，深圳主要經濟數據出現經濟特區成立30多年來，第一次的負成長。同樣的，東莞今年1至2月份工業增加值出現12.5%的負增長，今年第1季的出口也只比去年同期增長4%。
     第三季 將現倒閉潮
     供應深圳富士康、台達電、光寶、正崴零件及自動化設備的港商負責人Andy表示，為因應2008年爆發的全球金融海嘯，大陸政府於2009年實施擴大內需政策，並政策性貸款給企業，3年還款期今年到期，預料第3季會有一波倒閉潮。
     Andy銷售的自動化設備一般從訂貨到交貨，中間需要半年時間，今年初到5月分，別說訂單，連詢問的客戶都沒有。他表示，2008年之前，大陸企業靠著以前的積累度過難關，而且當時市場很快就恢復，但從去年下半年開始的歐美不景氣，直到現在都還看不到底部。
     體質不好的企業日子難過，體質好的企業在目前的市況下，只要一次決策錯誤，一樣可能斃命。
     深圳一家手機按鍵零件廠在2006年之前連續3年都列名大陸台商前10強，因為錯估觸控手機的潛力，近2年來，營收跌掉快4成，最近才轉型做手機殼射出，但企業前景未卜。
     為了保住訂單，不少台商老闆現在連手下業務經理貪汙，都不敢抓，因為怕經理把整個業務帶走。
     即使有訂單，許多台商現在也是流淚接單，只求不虧本就好。
     亞歷山卓家具集團董事長蕭金聰原先是美國最大家具商Ashley的駐台採購代表，20年前，就是他把一批台中家具業者帶到東莞、深圳一帶。1995年，他 自行創業在深圳松崗設廠，1999年自創亞歷山卓品牌，在2004年美國對大陸家具實施反傾銷課稅前，他1個月能出800多個貨櫃，年營收逼近1億美元， 但最近幾年外銷貨櫃只剩下每個月150個左右，而且出廠價不斷被砍，同等級的產品外銷價只有大陸內銷價的1/5。
     為因應外銷訂單價格下滑，蕭金聰千里迢迢跑到越南平陽設廠，同時在2006年爭取到美國高級家具Century的大中華區獨家代理，並且開始佈局大陸內銷市場。
     蕭金聰說：「代工雖然很難像過去那樣賺錢，但是打品牌，要錢、要時間，代工可以在轉型的過渡期，讓公司維持正常營運。」
    即使有訂單，台商現在不是找不到人，就是必須花20年前10倍的人力成本。1990年到深圳投資的深圳台協會長張周源還記得：當時大陸工人的平均工資是 300多元（人民幣，下同），只有台灣的1/10，但近年來工資每年上漲10到20%，目前平均工資已到3000多元，如果加上社會保險，實際勞動成本可 能高達4000元，即使如此，他的工廠目前缺工率仍高達20%。
     工資20年漲10倍
     在代工「慘」業中，張周源算是最幸運的。首先，他的兒子帶著新婚妻子到深圳接管LED裝飾燈工廠。張周源的兒子表示，原本打算把剛出生的小孩帶到深圳，但 現在卻慶幸沒這麼做，因為在深圳，他們夫妻兩人幾乎就是以廠為家，每天上午8點到工廠，一直要忙到晚上7點才能回家，根本沒有時間帶孩子。
     還有，張周源接手的LED裝飾燈工廠原來就是一間非常規範的工廠，早在2010年就拿到SA8000企業社會責任標準認證，當時廣東只有36家企業具備這項標準，深圳只有2家。有了SA8000的認證，張周源比其他代工廠更容易拿到像迪士尼這樣的大訂單。
     只是要維護這項認證，張周源在員工待遇、工作環境上的投入要比其他工廠高，不過，由於在勞資關係上的用心，張周源的工廠從來沒有發生過嚴重的勞資糾紛。
     東莞一家台商家具廠就不像張周源那麼幸運，在今年2月和4月接連發生大罷工，5月分在台灣見到這位家具廠老闆時，感覺他整個人瘦了一圈。
     台商除了要應付「外患」，也要應付「內憂」。
     廣東省於2007年強力推動「騰籠換鳥」政策，目的是要淘汰高汙染、高耗能、低附加的產業，但在執行時，部分地方官員卻用衛生、消防、環保、勞工等各式檢查，逼迫台商遷廠。
     製鞋業也有高科技
     最讓台商不服的是「騰籠換鳥」政策的認定粗糙，像塑膠、五金、家具、紡織等產品，不管產品種類、技術含量及毛利，大都被列入禁止類加工貿易商品，加徵保證 金。從事鞋類代工的前台企聯會長張漢文為此曾特地拿了一雙能抗2萬伏特電壓的工作鞋、傘兵鞋給大陸官員看，耐心解釋這類特種鞋的技術含量，絕對不輸筆記型 電腦或主機板。不過，有些大陸官員並沒聽進去，曾有官員在廈門與台商座談時，一開口就說：「你們做鞋的……」
     還有近來上升成為台商最關切的「土地拆遷」問題，讓台商也很頭痛。前東莞市市長劉志庚曾公開表示，要通過政策限制土地利用效率低、勞動力密集的加工企業進入東莞。
     東莞市政府幾年前在大嶺山發展「松山湖科技園區」，打著「發展高科技」的口號，一次就迫使50多家台商遷廠，就連台企聯會長郭山輝的台升家具廠，也有6百 多畝的廠區被徵收。當時由於有台灣媒體大量的報導，當地政府才給了1億多元的補償金，但郭山輝還是倒貼了1億多元的搬遷費，到浙江嘉善建廠。
     在內憂外患夾擊下，許多台商頂不住紛紛倒下。據張周源表示，雖然參加台協的台商家數不變，但總產值近年來卻是年年衰退，原因是許多大台商關掉工廠，但把業務外包給幾家小廠，如此才造成家數不變的假象。
     「騰籠換鳥」政策的後遺症現在已經在深圳和東莞這兩個大陸最早的代工基地顯現，而且呈現出「代工製造（第二產業）衰、服務品牌（第三產業）興」的趨勢。
     被稱作「關內」的深圳羅湖、福田、南山、鹽田4個區，高樓林立、房價飆漲、購買力驚人。蕭金聰設在福田區深圳會展中心附近的亞歷山卓旗艦店，7千平米的室 內空間，1個月房租就要60多萬。會展中心旁「金中環商務中心」5樓的港式飲茶，300多個座位早上7點左右開張，到晚上10點打烊，都客滿，排隊等1小 時是常有的事，在這間茶樓裡看不到不景氣。
     關外蕭條反映代工沒落
     距離深圳機場約半小時車程的深圳石岩，地處「關外」，過去一直是代工重鎮，20年過去了，現在只剩下台商小家電品牌商「艾美特」一家獨大，過去24小時運 作的石岩物流園現在是門前車馬稀，住在當地唯一一家四星級長豐酒店的旅客想替上海中移動的手機門號加值，還必須步行半小時到附近的郵局。
     東莞的市況跟深圳如出一轍，城區內的五星級飯店林立，初估超過40家，因此東莞也被稱作「中國五星級飯店最密集的地級市」。但在城區外的代工基地，像大嶺 山，周六、周日，聯外道路雖然依舊是車水馬龍、熱鬧無比，貨車、轎車、摩托車塞在一起，但是道路兩旁林立的鞋廠、家具廠生機不再。由於政府嚴格限制周休二 日加班（每個月加班總時數不能超過36小時，周休二日加班，加班費是平時的1.5倍），周六、周日再也見不到加班的人潮。
     生銹的廠房大門、破洞漏雨的石綿板廠房，讓人很難聯想到這裡曾經是世界最大的家具生產基地。
     離開國貿大廈，再走10分鐘，就來到深圳的東門步行街，不知道是否山寨「西門町」，在步行街的入口就有一個叫「東門町」的小商鋪。
     整個深圳步行街就是一個大陸服裝品牌的大總匯，所有大陸自創品牌全都到齊。由於市況欠佳，連「361」這樣的全國性品牌都推出「39、 49、99」的促銷價。至於步行街巷內的服裝批發市場，服務售價更是低到嚇人，只見一家女用內衣店竟然打出內褲「3條10元」的促銷立牌。
     由此來看，台商想由代工轉型大陸內銷，勢將遭遇大陸同業的強大競爭，勝負仍在未定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