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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蘇交惡：蘇聯成為大饑荒的 罪魁禍首
毛 選擇了列寧九十歲冥誕的那一天（1960年4月22日）宣布他要在全世界散播毛主義，在一項名為「列寧萬歲」的宣言裏，他說以和平轉移的方法來達成社會主 義的天堂是不能接受的，這樣做，以北京的術語來說，就是在搞「修正主義」，而共產黨要奪權就只有靠暴力。在此宣言裏，毛並沒有直接點名赫魯雪夫，而是以南 斯拉夫的鐵托為箭靶，因為他不想惹惱前者，自斷蘇聯高科技輸入之路。
然而毛還是想取代赫魯雪夫，向世界傳播革命，1960年6月5日在北京召開的世界工會聯盟大會(the World Federation of Trade Unions, WFTU)剛好提供了這樣一個機會。毛動員了中共黨內所有的高級幹部，向全世界五大洲六十個國家派來的工會代表宣傳，蘇聯的和平轉移模式是個騙局，而只要 有資本主義存在，戰爭就不可避免。法國與義大利代表因為贊成赫魯雪夫的主張，在會議中被孤立，並且被稱為帝國主義的僕人。義大利的代表Vittorio Foa，告訴張戎夫婦，中國幹部表現出來的敵意讓他們甚至開始擔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只好儘量結夥行動。而阿爾巴尼亞的代表Gogo Nushi也被中共的敵意嚇到，他叫這些人「強盜」。
赫魯雪夫獲知這次會議的情形之後，評論說這是「中國當面吐我們口水」。而莫斯科也把此次會議當成是中蘇交俄的開始。赫魯雪夫緊接著在六月21日羅馬尼亞布 加勒斯特召開的共黨領袖會議裏，暗示毛澤東是想要挑起世界大戰的瘋子，跟西方國家結盟都比跟中國結盟更好。此次會議裏，中共完全被孤立，即使是阿爾巴尼亞 都沒有支持中共。而赫魯雪夫在從羅馬尼亞回到莫斯科後，立即下令召回在中國的1000多名科技人員，並且終止155項工業計畫。
毛顯然搬磚頭砸了自己腳。當時中國的技術人員雖然已經學會如何製造核子彈，然而蘇聯專家尚未結束教導他們如何製造導彈。中國科技部門的高幹恐慌了，告訴屬 下在蘇聯專家回國之前，能挖多少就挖多少，甚至請來歌舞女郎，讓蘇聯科技人員喝醉倒在地板上，中國科學家則抓住他們的筆記猛抄。然而即使經過這些掙扎，中 國的秘密超級強權計畫已經被打亂了。
毛澤東必須吞下自己的驕傲，於是在11月在莫斯科召開的共產黨集會裏，中共顯得非常低調，而毛澤東本人甚至在布爾什維克革命週年的節日當天，跑到蘇聯駐北 京的大使館去，也在1961年元旦時致電恭賀赫魯雪夫。結果是，俄國還是繼續提供155項未完成的工業計畫裏的66項計畫。但毛澤東並沒有得到他最想要的 東西－－高科技武器的全面技術轉移。十幾項大型計畫被取消了。毛澤東後來把自己所引起的饑荒怪到蘇聯取消了這些計畫，他說這些計畫取消後，破壞了中國經濟 的發展。而他的這種說法，到今天都一直為中國人民所相信著。事實上，大型工業計畫的取消對於饑荒的緩解是好事，這樣中國就不必出口那麼多食品。
但是毛澤東並未允許中國人民得以從出口量得以減緩而獲得喘息，他又想到新的方法來消耗中國生產的食物。他堅持中國必須繼續出口，以「提前」償還欠蘇聯的債 －－在五年之內就付清所有的債，而不是合約裏明載的16年。他如此做的原因是他知道蘇聯需要食物，而中國來的食物佔了所有蘇聯進口糧食的三分之二。假如繼 續像以前一樣，大量提供蘇聯食物，蘇聯就會維持他們對中國食品的依賴性，如此一來，說不定赫魯雪夫還是會賣給他他所想要的東西。
後來毛澤東與蘇聯徹底決裂後，毛澤東創造出赫魯雪夫在中國饑荒時繼續壓迫中國還債的神話，而且這就饑荒的主要原因。事實上，在毛死後，一份致中共高階黨官 的報告裏已經指陳：俄國「並沒有要求中國還債」，更何況是「強迫」中國還債。是毛澤東堅持要提前把債給還清的。
當時蘇聯駐北京大使Chervonenko，在訪談時告訴張戎夫婦，莫斯科叫他拒絕中國的食物，而且有時候蘇俄還拒絕從中國載來的穀物，因為他們知道中國 有饑荒。他說，「我們不必特意去調查，只要從機場到使館，看到樹上都沒有樹葉就知道了。」甚至還有一次，中共外交單位告訴他，中國打算增加肉品出口到蘇 聯，他問怎麼可能，還被反駁，『不關你的事』。
赫魯雪夫不但沒有壓迫中國還債，還想辦法幫中國減輕債務，他重新調整了人民幣與盧布的匯率，如此以來減輕了中國77.5%的債務。甚至在1961年赫魯雪 夫還提議可以賣給中國一百萬噸的穀物，以及五十萬噸的古巴蔗糖。毛澤東買下了糖，然而拒絕了穀物，這樣子並不是為了展現他的骨氣，因為他早就抓住赫魯雪夫 的禮物，製造米格21戰鬥機的技術。
接下來兩年，毛的技倆就是維持在克林姆林宮面前的謙虛樣子，希望可以得到武器高科技，另外一方面則在背後利用每個機會貶損赫魯雪夫。
一直到1963年7月赫魯雪夫與美國英國簽署禁止核子測試的禁令，連幫忙別人製造都完全不可能的時候，毛澤東知道從蘇聯那裏取得更多技術是無望了，只有到 此時，他真正對國內與國際宣布赫魯雪夫是「修正主義」份子。(p. 489)蘇聯也只有在1963年以後才正式成為中國大饑荒的代罪羔羊，一直到現在，都還在CIP的文章裏不斷地出現。
1962大饑荒結束：劉少奇在七千人大會上 的突襲
1961年8月，秋收日期到的時候，毛澤東再度召集黨內幹部在廬山開會，以訂定下年度的糧食汲取率。劉少奇敦促他把數字訂低點。周恩來也告訴毛澤東，河北 人民只能吃樹葉、鹹菜、野菜，其他什麼都沒了。在周恩來報告這些的時候，毛澤東非常惱怒，反駁：「有什麼好吵的？」
然而在他的同事的影響之下，毛澤東不得不在這次會議裏減少糧食的徵購率。毛此次讓步，也是因為此時有一堆大型重工業計畫也必須關閉，因為中國普遍缺鋼，缺 媒，缺電。然而做出這個讓步後，毛警告他的同事：「這個數字已經到達谷底了。」意謂著以後不能再減，只能再增加了。
然而大饑荒已經開始影響到毛身邊的警衛了。這些最貼身的警衛也發出報怨：「那些收成的糧食都到哪裏去了？」「難道是毛主席下令要全中國的人都餓死嗎？」
毛澤東以他一貫尋找代罪羔羊的做法來逃避他個人的責任。他第一個怪的是地方幹部，他說都是地方幹部打人吊人，才會造成這麼嚴重的饑荒。第二個怪的是蘇聯。 第三個怪的是「自然災害」，說中國這三年發生大天災，農業才會減產。
雖然他所有的幹部都不太清楚實情，也都願意相信他們毛主席所說的話。卻仍然覺得黨在什麼地方做錯了，才會連他們自己也在餓肚子。而此時毛澤東也試圖爭取全 國人民的同情，他說要跟人民一起同甘共苦，下定決心不吃肉了。張戎在這裏指出，他有一陣子的確是不再吃肉了，而是以吃魚代替，反正他也喜歡吃魚。而他不吃 肉的日子也沒有維持多久，就在大饑荒發生的日子裏，他忽然想到要吃歐洲菜，在1961年4月26日，有一份完整的歐式菜牌呈給他，分為七大類：海鮮、雞、 鴨、豬肉、羊肉、牛肉以及湯品，每一類下面都有十幾道菜供他選擇。
毛澤東企圖讓他的私人飲食不為外界所悉。他的女兒李訥那時候在北京大學讀書，平時住校，跟別人吃一樣的伙食，有一次週末回家時，她偷偷帶了家裏好吃的去學 校，被毛發現了，叫她不可以這樣做，結果是她也在1960年餓出浮腫病來，還停了經。於是她在1961年就不再上學，乾脆留在家裏吃飯。
負責照顧毛澤東生活的人是看得到毛澤東所吃的東西的，這些人本身，及他們的家人也都在餓肚子的狀態，毛告訴他們，他可以吃那麼好，是因為人民回饋他的，因 為他對人民有功，其他人沒有「權利」跟他分享。當時毛的管家從剩菜裏偷拿了一點回家，立刻被毛下放到北大荒去。
毛企圖爭取黨幹部同情無法奏效，因為的確是什麼都缺。其中一樣就是肥皂，因為毛把所有可以製造肥皂的油脂全部出口到國外了，毛希望人民可以努力不用肥皂地 活下去，他告訴黨幹部，他自己也從來不用肥皂洗手。於是幹部私底下抱怨：「他當然不用肥皂，他什麼都不用做。」還有高階黨官說，「為什麼他不趕快踢水 桶？」這些抱怨，毛完完全全都知情，也知道如果應幹部要求召開的五年一次中央中央（第九屆）黨代表大會裏，他很可能會遭到眾人的反對，甚至被趕下台。於是 他決定不召開黨代表會議，而以召開五級幹部工作會議代替，這個會沒有投票權，因此無法罷黜他。於是從各鄉，各省，各黨務機關的高級幹部全部來到北京，總共 有七千人之多，為中共黨史上所僅見。
在開這個會之前，他一點也不打算改變他原來的政策與路線。相反的，他打算讓所有的黨幹部加把勁，回鄉繼續大躍進，繼續高舉生產指標。他告訴他的身邊人： 「我們不是沒有東西可以吃。也許的確我們的豬少了點，然而還有其他東西可吃。我們需要的是再加把勁。」
毛澤東過去在開會前總是會先傳印一份演講稿，來定下黨代表大會的調子。這一次也不例外，他在演講稿中只模模糊糊地提到過去犯了一些「錯誤」，緊接著就宣 佈：「最苦的日子已經過了」，重要的是，「國內情勢一片大好」，還表示在來年要繼續大躍進。為期兩週的會議裏，他雖然說，歡迎各級幹部提供意見，來修訂這 份稿子，然而他把所有的幹部都分組，每組都由他的忠臣來當召集人，沒有人敢多說什麼。毛很得意，現在就打算等劉少奇在會議結束時唸這份稿子，他就又得到七 千名幹部的背書了。
但是毛的如意算盤並沒有實現。在1月27日，一向在毛心目中乖順的劉少奇，唸的不是他指定的演講稿。他在七千名黨幹部面前說：「人民沒有衣穿，沒有東西 吃，農業的產量在1959，1960，1961年大量減少，這個不是大躍進，而是大躍退。」他也否定有自然災害的說法，他說在他拜訪的地方沒有天災，其他 地方也沒有。他希望廢止人民公社，並且停止大煉鋼。結果此言一出，受到七千人熱烈的鼓掌。
毛沒想到一向謹慎的劉少奇居然會倒戈，非常生氣，然而顯然七千人都贊同他的意見，他只好隱忍不發，他還特地延長工作會議，名義上是要聽取各個黨代表的意 見，讓他們「放氣」。可是他在私底下對他的警衛說，完全是在「放屁」。
然而毛澤東必須趕快進行損害控制，他讓幾個省黨部書記，農業大員公開自我檢討，他也表示應以主席的身份承擔責任。然而善拍馬屁的林彪，發言反對，說大躍進 之所以出問題，正是因為執行幹部「沒有照毛主席的指示去做」所致。毛聽了後龍心大悅，帶頭鼓掌。隨後要他的幕僚仔細修飾林彪的發言稿，發給黨內幹部學習。 結果林彪的發言，讓黨代表不敢再徹底批評毛的經濟政策，他的路線也沒有受到徹底的檢討。
然而這次會後，毛澤東終於退居二線了。劉少奇，周恩來、陳雲、鄧小平開始修正毛的政策：生產指標放低了，昂貴又不實際的計畫，如核子潛水艇的計畫被暫停 了，大筆花在生產武器上的經費也大幅縮減，把經費轉移到民生工業上去；這一年，也是毛上台以來首度，援外的經費被削減成為零。毛的援外措施在知情的黨幹部 中極不受歡迎，就有一位負責做軍事外交的幹部後來寫到：「每次我看到外國人在簽下援助的合約時臉上的笑容，就覺得愧對國內的人民。」而在農村裏，許多省的 黨委書記，也開始允許農民實行私有制，甚至向公社承租農地，生產可以歸自己所有。由於這些措施，在同年的八月，饑荒的狀況明顯改善。而1962年這一年， 張戎說，也是毛上台以來，政治氣氛最放鬆的一年，劉少奇平反了1959年廬山會議裏被打成右傾份子的人，人數約有一千萬人。而也是在這一年，西藏的班禪喇 嘛覺得可以寫信給周恩來，細數西藏人民所受的鎮壓與酷刑，結果中共在西藏的統治稍微放鬆，準許一些寺廟恢復，僧人也可以從事佛教禮拜活動。（pp. 491-498）
然而這次會議結束以後，許多中共的高階黨官也開始為劉少奇擔憂，因為他拂了毛的逆麟。
果然，為了整肅不聽話的高階幹部，毛澤東後來發起了文化大革命。
引用書目：
陳永發《中國共產革命七十年》下，台北：聯經出版社，2001年。
Jung Chang & Jon Halliday, Mao: The Unknown Story, London: Jonathan Cape,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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